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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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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顫抖著雙手,將掌心的東西舉到了許驚鴻的面前。

他的眼中布滿了猙獰的血絲,額頭上的青筋如蚯蚓一般盤踞。鋪天蓋地的恐懼和不安凝結在淚水中,沿著男人黝黑的臉龐,低落在土地上。

許驚鴻便和陸幼檀對視了一眼,在彼此的眼裏看見震驚後,同時向前奔去。

聲音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來,男人止不住的顫抖著,音節中雜著牙齒磕碰的聲音。

“大人……大人,這是……這是阿芙……”

他顫抖著嘴唇,甚至沒能完整的說出整句話。

但是他誇張的嘴型和反應,已經告訴許驚鴻,他手裏捧著的香囊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了。

這從香囊裏掉落出來的淡黃色的粉末,正是阿芙蓉。

提著裙邊跑過來的陸幼檀剛剛站定,還沒來得及喘上幾口氣,平穩一下呼吸。在看清男人粗糙的手掌上躺著的香囊時,便被這當頭一棒,敲得緩不過神來。

陸幼檀驚恐的瞪大了眼睛,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那個翠綠色的香囊。腦袋炸響開一聲悶雷,嗡嗡作響,來不及思考,也來不及深究。陸幼檀猛地一擡頭看向許驚鴻,本能的脫口而出:“我沒有!”

她也是剛剛才知道當朝有吸食阿芙蓉的情況。而且作為一個新時代長大的年輕人,這東西的危害有多大她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清楚,而且剛剛許驚鴻才給她科普過當朝的律法。如果真的和阿芙蓉扯上關系,那她這輩子就徹底完了。

還有什麽比一直遵紀守法,卻突然被告知犯了最嚴重的律法更可怕的事情?

且不說律法如何審判,世人如何看待,甚至陸幼檀都沒辦法過去自己心裏的這一關。

但是一個曾經多年吸食阿芙蓉的人,不可能會在對自己有恩的人面前亂說話。

陸幼檀眼眶發紅,她死死的皺著眉,本能想要尋求一份肯定和支持。

但當對上許驚鴻沒有一絲波瀾的淺色眼眸後,那即將脫口而出的千言萬語,生生的咽了回去。那帶著探究和審視的目光,像是一盆冷水從陸幼檀頭頂澆下。

曾經的一些事情猝不及防的就從記憶深處翻湧了上來,邢國公的淡漠眼神,江淮遠皺眉呵斥的模樣,和臉龐已經模糊了的江夫人的嘆息聲交織在一起。那些不被肯定的、沒有被信任的畫面,此時無比清晰的在腦子裏一遍遍的播放。

負面情緒充斥在陸幼檀的四周,她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灰白了下去,眼神僵直,眼眸裏翻湧著淚光和絕望。

她的腦子裏有一個聲音清晰的問道:

許驚鴻憑什麽相信你啊。

陸幼檀收回了目光,低下了頭。眼前的畫面被淚水模糊,她死死咬著牙,不讓嗚咽的聲音洩露出去,維持住最後的體面。

陸幼檀實在是太脆弱了,只是一個眼神,就可以讓她徹底的崩潰了。

“我信你。”

就在陸幼檀自顧自地走向崩潰的時候,許驚鴻低磁的聲音一把將她拽了回來。

陸幼檀紅著眼眶擡頭,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許驚鴻的表情,眼前突然被麻布遮住了視線。一雙手落在了她的頭上,輕輕的揉了揉。

飄搖的孤舟突然找到了方向,那一刻晃晃蕩蕩的支離破碎的心也穩穩的落在了那溫暖的手心裏。暖流順著頭頂的那雙手,流轉向全身。

陸幼檀鼻尖一酸,強忍的眼淚開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。

眼前的小姑娘開始可憐兮兮的掉眼淚,而地上還跪著一個捧著香囊的男人。

許驚鴻嘆了一口氣,沈聲道:

“去屋裏說吧。”

——

低矮的小屋裏,陳列簡單。

陸幼檀已經平覆了情緒,小聲的在和端上來茶水的男人道謝。她除了眼眶還有些發紅,並沒有什麽失常的地方了。

“姑娘不客氣,您叫我阿強就好。”

阿強放下碗,笑著和陸幼檀說。

因為剛剛吸食了一點阿芙蓉的緣故,他的臉色慘白,顯然不是很舒服。

許驚鴻正在擺弄著剛點上的蠟燭,淡黃色的粉末燃起渺渺輕煙,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覆雜味道。

幾乎實在聞到味道的一瞬間,許驚鴻一擰眉毛,厲聲道:“開門窗!”

阿強幾乎是撲過去打開了窗,他的手已經控制不住的開始哆嗦了。重新聞到這個味道,讓他的身體出現了一些本能的生理反應。惡心和暈眩之中藏著一絲向往和沖動在作祟,被阿強生生的用意志力壓了下去。

許驚鴻以很快的速度滅掉了蠟燭,面色沈沈的嘆了口氣,沈聲道:

“是阿芙蓉。”

他曾在大理寺任職,在禁阿芙蓉的政策發布之初,沒少和阿芙蓉打交道。先前看了那粉末,心中就已經大致有了定數,此時一聞味道,便再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。

陸幼檀的臉色又白了白。但是她並沒有急著開口反駁,她仍然對許驚鴻先前的那句“我信你”抱著希望。

“麻煩你去找村裏祠堂門口,找我的侍衛小滿過來。”

許驚鴻支開了阿強,才將目光轉向陸幼檀。

陸幼檀的臉色蒼白,睜著一雙圓潤的蓄著眼淚的眼睛,紅著眼眶,直勾勾的盯著他看。

“我信你。”

許驚鴻並沒有急著問別的問題,而是又重覆了一遍先前說過的話。

許驚鴻是真的相信陸幼檀。哪怕不參雜主觀的想法,一個人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是做不了假的。

陸幼檀聽到阿強曾經吸食阿芙蓉時,本能的流露出害怕和排斥的情緒。她的言語見對阿芙蓉也是滿厭惡斥。而且她知道香囊裏是阿芙蓉後,震驚和恐懼也是做不得假的。

其中一定有什麽隱情。

他用簡單的三個字安撫住了陸幼檀的情緒。

“我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,阿強我也會把他安排妥當,不會讓其他人有機會打聽。你可以告訴我,你是怎麽想的嗎?”

許驚鴻的語調平緩,卻非常的堅定。

這樣的態度和語氣給了陸幼檀很大的安全感,讓她稍微的放松了咬緊的牙關,輕聲的開口說道:“我沒有證據。”

“沒關系,證據可以慢慢找。”

陸幼檀嘆了一口氣,緊繃的脊背放松了一些。許驚鴻的目光充滿了包容和鼓勵,甚至他的嘴角保持著一個微微上揚的弧度,這樣完美的傾聽者的姿態讓陸幼檀的恐懼和不安都散去了不少。

“能在香囊裏動手腳的,只有能在我的房間裏來去自如的人。我的院子裏只有兩個侍女,春桃平日裏都跟在我身邊,我覺得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。我懷疑是我院子裏的秋杏幹的,她一直覺得我在府裏不受寵,對我也有幾分敷衍。”

事已至此,陸幼檀已經顧不上許驚鴻知道自己在江家活成這樣會怎麽想了。

“幹這樣的事情的人,分明就是想要我死。而府裏對我有意見的人,明面上就是劉姨娘、江亦瑤和老夫人。江淮遠和國公雖然對我態度冷淡,但不至於會幹這樣的事情。老夫人雖然討厭我,但她想對付我又更多的手段,不至於要這麽直百的置我於死地。”

陸幼檀突然洩了氣一般的嘆了口氣。

“可是,阿芙蓉管控這麽嚴格,江亦瑤又是從哪裏弄來的?”

“我這裏有一些信息,可能和這件事有關系。”

陸幼檀說的自己的一些想法,讓許驚鴻迅速的將這段時間京城裏的一些情報串聯了起來。

“江家對三皇子妃的位置有很大的興趣。”

三皇子妃?

陸幼檀皺了皺眉,她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。

江家適齡的女兒只有她和江亦瑤,之前中秋游園的時候看三皇子和江亦瑤就一直眉來眼去的,想來兩人私下的關系就匪淺。乍一聽見這個消息,倒也並沒有很驚訝。

“大理寺如今負責阿芙蓉查禁事務的,是三皇子。”

陸幼檀一驚,手上端著的茶碗險些沒有拿穩。

串聯上許驚鴻提供的兩條關鍵信息,這一切就都說得通了。

江亦瑤想借著三皇子的手除掉他。許驚鴻當年在大理寺能接觸到阿芙蓉,那三皇子同樣也可以,以他的身份,想要偷藏一些,也不是什麽難事。

而且要收買秋杏並不難,她的院子裏也不設什麽防備,想要在香囊裏動點手腳,她根本不會發現。等到江亦瑤布好了局,帶著人上門舉報她吸食阿芙蓉,哪怕是一點扭轉的餘地都沒有了。

陸幼檀越想越後怕,她今日佩戴香囊也是一時興起。能在後山遇到林勻道長也是巧合。若不是小狗對著她的香囊一通啃食,又誤打誤撞的坐上許驚鴻的馬車,碰到了曾經吸食過阿芙蓉的阿強。

今日發生的事情環環相扣,少了哪一件,都沒辦法發現江亦瑤在她身上布下的大局。

陸幼檀握住手腕上的念珠,久久的緩不過神來。

“現在的主動權在你手裏了,接下來你想要怎麽處理?”

很明顯,陸幼檀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。不知道她這段時間在江家經歷了什麽,整個人不僅消瘦了不少,甚至更加的敏感脆弱了。

她的言語之間毫不掩飾自己對江家的排斥,又私下的在靠話本賺錢。

許驚鴻猜測,陸幼檀可能想脫離江家。如果她有這個想法,那麽在被陷害之前離開,是成本最低的一條路,甚至不需要消耗精力去反向布局。

許驚鴻看向面前的小姑娘,她緊緊皺著眉,目光沈沈,年輕的臉龐上化不開的憂郁和焦慮。

以她現在的心理狀況,其實很難再花費打量的時間精力反向布一個局了。

但他私心不希望陸幼檀選擇直接離開。

西北大漠那意氣奮發的年輕臉龐,那和將士們打的火熱的身影,還有她每次仰起臉時明媚的笑容。

她應該站在陽光下,而不是忍氣吞聲的咽下一切的委屈和陷害,獨自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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